原创郑怀颖金大陆等世纪杂志
编者按:年日本名古屋第31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女子单打首轮比赛中,初次亮相世乒赛的郑怀颖爆冷击败上届世界冠军日本队名将小和田敏子,一战成名;在4月4日中国队乘坐大巴从训练场前往体育馆时,她亲眼目睹庄则栋打破沉默,走向搭错车的美国运动员科恩并赠送织锦的历史一刻;年初,在首都体育馆挥拍为访华的尼克松表演,4月由周总理提名,入选中国乒乓球访美代表团,在白宫受到尼克松接见,并留下珍贵合影。今年是中美“乒乓外交”50周年,本刊刊发亲历和见证中美乒乓外交“小球转动大球”的高光时刻的郑怀颖女士口述、上海社科院历史所金大陆研究员和上海体育学院王於竞教授共同采写的《我所经历的“乒乓外交”》一文,以资纪念。
图
年2月23日下午,乒乓球世界冠军、“乒乓外交”见证者郑怀颖女士在上海市文史研究馆菊生堂接受访谈后合影。前排从左至右为著名作家周励、郑怀颖、上海市文史研究馆副馆长兼《世纪》主编沈飞德、郑怀颖丈夫于贻泽;后排左起为上海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金大陆、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金光耀、上海体育学院教授王於竞、《世纪》副主编崖丽娟
一、非常年代偷偷练球,盼望早日为国争光
----------
我是代表福州五中参加年和年全国女子少年比赛,取得冠军后,从学校调入国家青年队的。没有经过省市的专业训练,直接进入国家青年队是很少见的。在训练中,我属于不怕苦、不怕累的那种,非常努力和刻苦,技术进步很快,因而也成了重点培养的对象。我心里也盼望着能早日为国争光。
但是,只经历了大半年的正规训练,“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特别是年8月份以后直至年底,一个是批判所谓“尖子队伍”“修正主义苗子”,领导也靠边站了,教练也不管事了,弄得队里乱糟糟的;一个是红卫兵大串联,体育馆里住进了许多全国各地来的学生,有的还是很小的初中生,天已经很冷了,我们还去给他们送饭菜呢!即使处于这样的情况下,因我在队里是小队员,也不怎么掺和事,就经常约同期进队的张立去偷偷地练球。
运动开始的时候,乒乓球队都是“老保”。因受社会上的影响,庄则栋带头“造反”后,队里也分成了两派,写写大字报,跳跳“忠字舞”。我基本上属于“逍遥派”。因食堂的大厨们也宣布“造反”,我们的运动员灶也就停掉了,天天都是大白菜炒肉片。恰巧认识了一位清华大学的老乡,他帮我们两位福建籍的运动员搞了两张回福州的串联火车票。哪知福州也在打派仗,还时常听到枪声,两个多月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图
上世纪70年代初,周恩来总理亲临首都体育馆察看中国乒乓球队备战第31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的训练,左一与周总理握手者为林慧卿,左二为徐剑琴
后来听说“复课闹革命”了,我们要坐火车从福州到北京。青年队是不带薪的,只有10元的津贴。国家队名义上属北京体院运动系,等于跟大专院校沾一点边。于是,我俩就一大早去排队,试试到指定的地点登记办票。办票的人一听是郑怀颖(那年我获得全国女少年比赛冠军的时候,从火车站到学校是坐着敞篷车,一路敲锣打鼓地欢迎,名气可响了),我很自然就享受了学生的待遇,办票回到了北京。
二、重要的信号,乒乓球队回归国际赛场
----------
回到北京不久,进驻国家体委的先是军训团,后是军管会,当然也搞“清理阶级队伍”等政治运动。后因周总理的关心,要求从大局考虑,国家队恢复了半天训练。我对批斗冲杀不感兴趣,所谓政治学习也是每人拎个水壶泡杯茶,读读报纸聊聊天,东拉西扯很浪费时间。我进队时15岁,那时大概十八九岁。对乒乓球运动员来说,这个年龄段是提高最快、最能出成绩的时候,你看庄则栋、李富荣在这个年龄段打得多好!所以,有训练太高兴了,尽管只有半天时间,我是非常珍惜的。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不管革命不革命,球不能丢,球练好了,将来还有走向世界的机会。
那时我的教练是朱人龙,他对我的帮助很大。我腿部弹跳力强,步伐活,快攻技术好,小球略差一点。
图
年福州市第五中学女子少年乒乓球队获得了学校基层团体赛冠军,中间站立者为郑怀颖
每次训练完后,他就陪我打搓攻,打低球突击,进步非常明显,包括对一线主力不仅能够打了,还时常能赢球。后来朱指导回省里了,就由马金豹教练带教我。有一次,我在队内比赛中赢了李莉,李莉是技术上升期被耽误的主力。梁友能教练感到很新鲜,像出了新闻似的在食堂里说呢。还有一次我赢了李赫男,领导在北京体育馆搞队内公开比赛时,故意安排我再跟李赫男打一次,结果竟又赢了。领导就是用这种办法激励年轻队员。有次比赛我打得很出色,先打小组循环后打淘汰,我取得了全场冠军。有球友在看台上观战,说我一板一个打得特别准,送我一个称号叫“郑一板”。
至于第29届和第30届世乒赛,世界冠军中国队放弃参加,有些比赛的消息也会通过“小道”传来,男女单打冠军全是日本运动员,男子29届是长谷川,30届是伊藤;女子29届是森泽幸子,30届是小和田敏子,真是一届比赛出一个人。你说中国运动员是什么感觉?心里会怎么想呢?反正我是挺想去打世界比赛的。但在大批判和接受改造的氛围中,没有人敢提这桩事,提了反而会遭受政治上的猜疑。听说容国团指导就曾表达过这个意思,很快就被否定了。他太正直了,也就太失望了,他的不幸应与此有关。其实,容指导离世那一天的下午,我跟徐剑琴去练球,一般四楼的球房没人去的,因我俩属悄悄加练就上了四楼的楼梯,刚拐弯进球房,里面没开灯,黑咕隆咚,这时容指导走出来了,把我俩吓了一跳!我问:容指导,你怎么跑这来了?他说,我过来看看。我们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在意,更没有往深处想。粉碎“四人帮”后,领导让我去整理过一些材料,我见过容国团写的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我珍惜我的名誉胜过我的生命。”这是容指导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年6月,尼泊尔举行王子结婚庆典,周总理便批准中国乒乓球队出访尼泊尔。这不仅是“文革”以来乒乓球队第一次出国,也是整个体育界的第一次出访,队内外的震动很大,报纸一登更是引起全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