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ong油韦老板
公路商店来到东京的男人,晚上总会找到理由来歌舞伎町晃一晃。
他们可能来自韩国、香港、大陆,甚至加拿大的渥太华,不管他们来自哪里,只要你生活在东亚的语系中,想在歌舞伎町找到承载今夜的容器,都需要仰仗案内人李小牧的指点。
在日语中,案内人就是“导游”的意思,而在歌舞伎町指的是“皮条客”。
案内所总是藏在曲折的深巷里,他们的宣传里既没有美女的照片,也没有诱惑的招牌,朴素的店铺外观让初到的游客很难找到入口。
和案内所一样,案内人的形象内敛而亲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会主动凑上来和你寒暄:
“你好,先生,想玩点什么呢?”
李小牧已经很久没有在街头说过这样的话了,回想他刚来日本的时候,站在大街上跟客人讲话,刚开始觉得很没面子。出生于毛泽东故乡的他,当过芭蕾舞演员,文艺报记者,在深圳做过6年贸易公司的职员,都是很正经的职业。
年2月26号,李小牧来到日本,机场巴士直接开到了新宿西口,路过歌舞伎町时他很兴奋,霓虹映在他的脸上,那是他第一次触碰到西化民主国家的色情场所。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大街上做起这种工作,用中国话讲就是“拉皮条”,并且一拉就是三十年。
表面上看,歌舞伎町的案内人职责就是专为外国人带路,和在性风俗店拉皮条并无二致,但他更愿意称自己为向导,带着某种矜持,利用信息差提供某种双赢的欢愉。
在歌舞伎町,“人只有两种:买的,卖的。”
东京是全世界消费最高的城市之一,拿学生签证所能找到工作薪水一般都很低,为了支付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又不想辛苦打工,从事风俗业成为了一些留学生彼此心照不宣的选择。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东西,”李小牧甚至想过去做男招待,“可是人家不愿意要我。”
巨大的生活压力使自费来东京学习服装设计的他,不得不放下一个芭蕾舞者的清高,寻找每一种立足的可能。为生计考虑,他在情人旅馆里打扫过污秽的“战场”,在日本料理店里涮盘洗碗,在歌舞伎町里为人妖伴舞。
迫于生活,自己都很难接受。在电话里跟父亲说在日本做导游。见到日语学校的同学就谎称自己在等人。
在中国见最后一面时,父亲才知道他的工作,并没有说什么。回到日本不久,父亲就过世了。接到噩耗的那天,他站在新宿街头,跟一个陌生人用中国话说:“你知道吗?今天我父亲死了。”
仅仅过了五分钟,他就发现前面来了一拨台湾客人,他快速地抹了一把脸,迎上前去询问:“先生,需要服务么?”
刚到歌舞町时,小牧在一家风俗店负责向路人发放印有广告的纸巾,时薪日元,很快他发现向一些客人介绍歌舞伎町,带他们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可以赚取不少小费。
于是,小牧开始专职在街上物色客人。
这是最容易上手又最难的职业,站在外面的工作不仅需要脑力,还需要更多的体力来左右逢源。虽然看起来只工作五个小时,但五个小时都在活动——它会剥夺掉你兼职任何其他工作的可能性。
一切表现都是经过精心部署和长期训练形成的反应,“我始终保持笑脸,态度好得行人无法拒绝,”这是他在派纸巾时得来的窍门,“我尽量采取低调的说话方式,等到他们确认我不像是个坏人,这桩买卖就基本成了。”
李小牧把自己给了工作,结了六次婚,最后三次是同一个人。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形中挑战了歌舞伎町的生存法则。
有次他带完客人后被不明身份的社团尾随,在被质问为什么没有经过允许就在歌舞伎町拉客后,他们用雨伞抽打他。李小牧边逃边向四周呼救,直到遇到了经常从他那里领取免费纸巾的黑帮成员。
在黑帮成员用流氓腔帮他撑了撑脸面后,再也有没有人因为拉客的问题刁难过他,李小牧才知道原来歌舞伎町这个地方是有江湖的。
他希望从这个江湖秩序里分一杯羹,要想不再在街头拉客,就必须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开个家乡口味的菜馆,才是更为稳妥的选择。
挨了打,有了开店的想法,这才算是真正地抵达了歌舞伎町。
“我跟日本人最后关系还是处理得很好。日本也有拉客的人,他只拉日本人。有些日本人我碰到了我还转给他们,我也不带。外国人他们反而转给我,转给我以后我还分一点钱给他,这就是一种所谓的入乡随俗这个游戏规则,慢慢地我就搞清楚了。”
过去不断在街上寻找客户的他,现在已经是个人物了。
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五十四公斤,头发梳理得像英国绅士,胡须不留下任何痕迹,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但未曾改变的是,他仍将这种工作称为“导游”。
这些年来,他用湖南人的霸蛮和灵活机巧来融入这里的秩序,虽然这块地面上并没有写李小牧的名字,但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家乡的后院闲庭信步。
左手是警察朋友,右手是社团兄弟,“我像往常一样,一身正装,伫立在歌舞伎町的喧嚣当中。”
四年服装学校毕业以后,本来想回中国当一流服装设计师,但是首先这个行业摆在这里,钱你要不要挣。
日本经济不景气,歌舞伎町的环境也变得更加微妙,李小牧每天都感觉到压力和危机,不但要应付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还要随时防备手下人另立门户。
做生意在哪里都不是一家独大,每个公司都有明确的地盘划分,同时在边界因为拉客而大打出手的场面,人们早已习以为常。李小牧周旋于歌舞伎町黑白两道之间,称自己为“灰道人”。
一边是自家湘菜馆里的锅气氤氲,一边是窗外觥筹交错的利益交织。他在各种势力的缠斗下挣扎生存,找到了一个属于李小牧的平衡点。
“我讲不清我具体有什么野心,我只能说我今天做到的东西,不管是好是坏,就是我昨天坚持的梦和理想。”李小牧及麾下的案内人团队,现实的外忧并不多,内患却每天都在发生,“忠心的人没能力,有能力的人不忠心。”
李小牧把自己的传奇经历集结成一本《歌舞伎町案内人》,来自红色时代的特殊的中国人身份和他从事的职业,立即引发了中国国内对他的